乡村初夏，空气里弥漫着艾草的清香，丰沛的雨水漫过柳堤，小河热烈地奔涌成一首欢快的曲子。远山氤氲着雨后的轻雾，田野里郁郁葱葱，生机盎然，蔬菜瓜果迫切地吸吮着大自然的乳汁，正茁壮地成长。走进六月，村庄里满是农妇们采撷粽叶和马莲的忙碌身影，家家户户用传统仪式迎接端午佳节的到来。

小时候，每年端午节的前夜，我都会难以入睡，期待着第二天清晨母亲带给我的惊喜。次日一睁开眼睛，手腕、脚踝、颈项，都已被母亲拴好了五彩绳。犹记得，第一次发现指甲上变成橘红色，兴奋地一下子从被窝里窜出来的情形。毫无察觉，指甲怎么一夜之间就变了颜色？是小女孩都喜欢的彩虹糖一般的橘红色。

我迫不及待地追问母亲，她总会一脸神秘地笑着，说是变魔术变出来的。之后，母亲在我心里成了魔术师一样的存在，总是一脸崇拜地望着母亲，想象她何以变出来彩色的指甲。

直到几年之后，又一次梦里忽然醒来，终于被我发现，母亲在天色朦胧的时候，坐在我身旁，摆弄着我的手指。动作极轻，像均匀的呼吸一般，生怕吵醒我。我把眼睛悄悄眯出个缝，不想拆穿母亲的“魔术”。只见母亲拿着一片片花瓣，将指甲小心翼翼地包好，再用细细的绳子系上。过一会儿拆开，指甲全变成了橘红色。“魔术师”会心地笑了，对自己的杰作很满意的样子。小小的我更加崇拜母亲，竟然只用一片片小小的花瓣就能将我的指甲变成橘红色。

起床之后，屋子里院子里满溢着艾香，茸茸的绿意种在心里一般，整个人清爽起来。父亲天没亮赶着露水就已经割回艾草，夹在了房檐、门窗上。母亲端起盆、拿上毛巾，牵着我和姐姐到门前不远的小河，在端午节这一天，用河水洗脸。母亲说这样可以驱邪避灾，一生平安。晨雾未散，氤氲在小河边，这里已欢声笑语热闹一片，吵醒了河床酣甜的清梦。

早饭时，厨房里飘来粽叶才有的清香，母亲准备好一大锅粽子，鸡蛋鸭蛋鹅蛋……淘气的我会挑选结实的蛋和姐姐玩“磕蛋大战”，为了赢，常常是还没等吃到嘴里，已经把一盆的蛋都磕碎了。

长大之后在城里工作，平日繁忙难得回家，便更加喜欢过家乡的端午节，每年都要提前一晚回到老家。母亲仍然几十年如一日地变着“魔术”，我一直没有拆穿母亲的戏法，享受着她轻轻地摆弄我的手指。

在我心里，指甲上娇艳欲滴的橘红色，不仅仅是端午节的颜色，更是永远保留了我做个小孩的童趣，是母亲让我踏实的心安。在繁杂工作中短暂的逃离，是一种平实的幸福，更是一种悸动的期待。而逝水流年的光阴里，因为有了这些橘红色温暖的情愫，时常觉得有爱可依，有梦可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