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　北　　雁

2018年8月25日　　星期六　　阴有小雨

今天陪我走访的是摄影家杨利军。他从云龙县的一所乡村小学来到下关，参加一个乡村音乐教师培训。恰好今天课业结束，正有一天时间不用赶着回去，便一大早开着车在小区门口接上我，一起往洱海东岸驶去。

这些天，朋友圈里刷屏率最高的信息，莫过于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、英籍印裔作家V·S·奈保尔的逝世，于是我在一天上午小心地拆开那盒在书架上沉睡了很长时间的“印度三部曲”，一种久违的震撼立即透过书面袭来。39年间，奈保尔曾分三次回到祖父的故乡印度，在这块古老神奇的土地行走，见证了印度无处不在的贫困与丑陋，感受同胞们的震惊、愤怒、失落，以及后来看到的种种乱象，使之激昂的笔锋让位于冷静的白描，率意的评断让位于原味的历史，从而在跨越近半个世纪的时光中先后完成了这三部伟大的时间巨著。

在又一次面对洱海时，我突然想起奈保尔在面对克什米尔的达尔湖时所发出的惊叹：“一个湖养活很多人。”是的，短短八个字，意蕴何等深刻？包括大理的洱海，自从我们人类在这块土地诞生之日开始，她就为我们提供赖以生存的资源。我想她不仅是孕育祖先的温床，还是我们最后的灾难庇护所。但作为一个非专业写作者，我相信我能看到的只是洱海的局部；我所知道的，也仅仅是洱海最肤浅的表象。我很难想象此后的人生中，还能否再来上第二次、或是第三次的环湖一周？等待我的又将是怎样的一种境况？

昨天是中元节，在大理、特别是洱海周边，这绝对是一个隆重的节日。包括我居住的城市下关，晚饭过后走上街头，洱河两侧和大大小小的背街里巷，在一个个稍稍背风的地方都会聚合着一家家人，端着茶点小食与果品鲜花，以及一大盘纸钱鬼衣，选定一个地点为那些逝去的先祖焚烧寄去。

西方人类学者C·P·费茨杰拉德曾在《五华楼》中作过归纳：大理其实就是一个着重于祖先崇拜的地方。早晨天色阴沉，沿路还飘着雨点，但我却感觉鼻翼始终飘着一缕淡淡的草叶香味，靠近洱海的上关、沙坪，之后是北岸的西闸尾，接着是小排、王家、河尾、东湖、马厂、海潮河，沿路都可见到农家小院各自洒水点香，恭送祖宗的景况。利军老师的出行是不会忘带相机的，沿途不断停车下来，要拍那些三五成群围合在湖边一起烧纸拜经的莲池会老人。

大理白族学专家张云霞在《白族莲池会探析》一书中说：“莲池会是白族地区民间中老年妇女信仰团体的统称，在大理州境内的白族聚居坝区，几乎每个村寨都有莲池会。她们活动频繁，影响广泛，不仅是白族地区特有的民间信仰活动形式，同时也是白族地区值得重视的文化现象。”

短短不多几公里的行程，我们就似乎通读了一本时间的大书。老人们诚心信佛、虔诚膜拜，而且仪礼繁杂，点点滴滴细致认真。特别让人感慨的是，莲池会看似民间组织，却有明细的分工和尊长排序，晃眼一看，有的正在折纸剪衣，有的烧香敬神，有的供果献花，有的洗菜做饭，有的搭棚盖灶，有的拜神念经。而年岁大的就抬个凳子坐在一旁，空瞪着一双浑浊的眼睛。但从那一张张饱经沧桑的脸上可见，她们就是其中年纪和辈分较大的长者，此时就似一个劳苦功高的家长，尽管年老力衰，却依然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儿孙们的孝道，会伙里无论献茶献饭，还是彼此之间分享美食，都会从她们开始。

在她们的思想里，始终存留着一种亘古不变的道德伦理：济人，亦是达己！而我感激的是直至今天，洱海周边还有这么多老人穿着古朴的民族服饰，每每身体力行，在用自己的生活细节传承记述这一系列原汁原味的民俗和道德伦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