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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4年06月12日

斜风细雨落槐花

□ 陆向荣

古镇,初夏。不用挤公交,更不怕交通拥堵,每天只要花十几分钟时间,悠闲地穿过那些窄长的小巷,一个古色古香的小院就到了。在小镇里上班,是幸福的。

连日的绵绵细雨,让这个夏日的清晨竟然有丝丝凉意。从小镇青石板古街上走过的时候,忽然有什么东西打在了自己的肩膀上,抬头一看,原来是一树的槐花在轻风的吹拂下,正窸窸窣窣往下落呢!路边的小广场,已被一夜的落槐铺成了一地的雪白,几只麻雀正在其间跳来跳去,不知是在啄食槐花,还是寻觅夹在落槐中的虫子。

“雨湿轻尘隔院香,玉人初著白衣裳”。槐花是乡村的标志,也是故乡的符号。记得在我的老家,槐树是村庄里最常见的一种植物,房前屋后,沟畔坡头,随处可见它的身影,一来可以乘凉,二来也有许多的用处,它的叶子可以做喂养家畜的饲料,槐花可以食用,它的木质坚硬,是盖房和做家具不可缺少的木材。

早春时节,天气乍暖还寒,大地还是一片枯黄,一颗颗鹅黄的嫩芽从老槐树皲裂的皮层里钻出来。一场细雨后,一种叫“炒豆虫”的昆虫偷偷从深深的土层里钻出来,每到傍晚就聚集在槐树上,享受它们的美餐。这个时候,我和小伙伴们就会带上几个袋子,爬到槐树上捉“炒豆虫”,然后回家把它们用开水烫死,除去翅膀,放在锅里油煎,便成为第二天桌上的美食。

忙忙碌碌中,家门口的槐树开花了。一树树柔嫩俊俏的槐花挂满枝头,它们高高低低、争先恐后地盛开着,每个树冠犹如被一场白雪覆盖。那一簇簇、一串串的玉色槐花点缀在茂密的绿叶间,白得耀眼,繁得热闹,整个村庄都沉浸在沁人心脾的清香之中。童年最有趣的事情莫过于采摘槐花了,那既是劳动,又是玩耍。妹妹背着个小背篓站在槐树下,我在树上将竹竿伸到槐树茂密的枝叶间,用镰刀钩住一枝开满槐花的枝条,轻轻一划,树枝被折断,乳白色的槐花像变魔法似的,一串一串的槐花便在妹妹的欢呼声中落下……竹竿在树上不停地转动,不到一个时辰,槐花就装了满满一篓。

十多年前,我也在小城的新居前栽过两株槐树。每到盛夏时节,串串玉色槐花点缀在茂密的绿叶间,从容得像一只只眼睛,似乎要和我一起回忆什么。斜风细雨后一地的落槐,引来许多鸟儿和虫子,年幼的儿子总喜欢躲在门后,偷窥麻雀和黑头公公在上面抢食的场景。每当母亲从乡下进城,她就趁槐花还未落的时候,摘下来放在小簸箕里晒干了,再放到袋子里存起来。到了干燥的秋冬季节,那些干槐花,每天都会准时在我的茶杯中再次绽放,就着刚喝下的从老家带来的二两烧酒的劲,有春天的芳香,也有夏天的甘甜。香香的,甜甜的,像童年将尽未尽的味道。

“横断山中的小镇,古老而安宁/槐花是个不善言辞的小家碧玉/藏匿在那些千回百转的小巷/和深深的庭院/把热闹的街道和市集/让给远道而来的梧桐和香樟……”这是很多年前,我给小镇的槐花写过的一首诗。在我生活的这个小镇,槐花是最为常见的一种本土植物,特别是在那些有些偏僻的小巷,夏日的槐花总与冬日的茶花、春日的樱花和秋日的桂花,交替点缀着小巷平淡安宁的日子。“树树槐花沁韵翔,芬芳四溢满城香”,槐花一开,一条巷子就温婉了,槐树高挑地站在那里,像一位极少出门的小家碧玉;槐花一落,细细碎碎的小花,让一座院子变得瞬间雅致了许多,也让一条巷子立时有了幽深的感觉。

“槐花落尽桐阴薄,时有残蝉一两声。”这是宋人陆游《雨后》里的句子,夏日里繁花似锦,处处都是如汪洋般恣肆盛开的花朵,哪里还有太多的人会关注槐花?莲花杜鹃还写不过来,槐花这样小众,花瓣也这样细碎,在很多情况下应该是被遗忘的一缕香魂。即便是二十四番花信风,始于梅花,终于楝花,我甚至看到了麦花、柳花的名字,也不见槐花的踪影。其实槐花也应该是花信风的压轴之作,“风舞槐花落御沟,终南山色入城秋”。槐花一落完,大暑就过完了,立秋到了,满世界就铺满了成熟的气息。

“古典的槐花啊,多么朴实而美丽/她曾是我最初的乡村记忆/如今却在小镇的风中片片飘落/像一首隐隐约约的老情歌/抑或渐渐远去的耳语,熟悉而陌生/如果可以,我只想把这些碎碎的幽香/一朵一朵拾起。”槐花飘尽,染落三千尘埃。就让我在小镇的轻风中,用这首诗追忆飘满槐香的童年,也以此祭奠我渐渐远去的青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