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 陆向荣 文/图
咱列村的清晨,是在清脆的鸟鸣声中醒来的。
而在鸟鸣声响起之前,我的母亲,已背着竹篓下地采红花去了。
巍山五印咱列村的春天,除了房前屋后田间地头的桃花梨花杏花,那一坡坡的红花,更是最惹人眼的风景,红得热烈,红得耀眼,直至清明,仍没有落幕的样子。站在门前的红花地边,太阳慢慢从东山顶上升起,一望无际的红花地里是耀眼的金黄,不知道是红花的金黄还是朝霞的金黄?
又或许,红花的颜色本身就是阳光的颜色。
故乡的红花属菊科植物,是一种生命力极其顽强的中药材,是一种油、药、饲料、天然色素、染料兼用的经济作物,因亚油酸、维生素含量较高,具有活血通经、散瘀止痛等功效,其花丝作为一种名贵中药材,被广泛用于治疗妇科病、心脑血管病和跌打损伤。
记得小时候,老家的山地和梯田里,种植得更多的还是玉米、水稻、大豆和小麦……红花,只有农户偶有种植,因为面积少,产量低,交易也极为不便,每到红花采收季节,我经常跟着母亲到一村一寨收购红花,到了街天再到集市上贩卖,从中赚点差价。
那个时候总觉得,红花貌似是一种外来的物种,当不了饭吃,只有水稻和玉米,才是最正经的庄稼。如今查阅相关资料才知道,其实在我的故乡巍山,红花种植历史悠久,在清代康熙年间的史料中已有记载,是云南省最主要的红花产区,以其色素含量高,色价高而驰名,如今巍山县红花种植达1.9万亩,产量达350多吨,产值达4800多万元。
在故乡的澜沧江深山大峡谷中,红花是一种极为耐旱的作物,无论是在大河之畔,还是在高山之巅,只要种子一沾泥土,生命的嫩芽就会迎风生长。随着气候的变化,连年的干旱让蚕豆、豌豆、小麦等小春作物基本上少有收成,而红花不同,无论天再旱、风再寒,它也能茁壮成长。
连年上涨的价格,更是让红花成了母亲的“新宠”,如今家里的几十亩山地,小春里种的全是红花。每年秋收之后,锃亮的犁铧亲昵地亲吻着泥土,深翻出一道道芬芳的田垄,母亲将红花籽撒在精心耕耘好的山地里后,一切靠天照料,不用费太多的精力。在她的眼里,红花就是自己的另一个孩子,看着红花像坡地边滚爬的孩子一样一寸寸长大,她的目光里充满了慈爱的光芒。
田家少闲月,三月人倍忙。红花在一天天长高、打蕾……到了农历二三月份,一片片金灿灿的红花开满田间地头,随风轻轻摇曳舒展身姿,母亲便开始忙碌起来了。采红花是一件很累人的活计,可能是为了保护她那漂亮的花蕾吧,红花全身长满了尖尖的小刺,让人很难靠近,更何况要把小小的红花一朵一朵采摘下来,不受点苦是不可能的。
关于红花长着的针刺,还有这样一个传说:红花原是一位窈窕淑女,因忧郁成疾,月经不调,面黄肌瘦,终至虚劳而死,死后变成红花专治女性疾病,使女子体健肤美,为自卫从叶边缘生出各类锯齿状针刺,使人取之不易。
在尖刺的簇拥下,每株红花上都有数十个饱满的花苞。别看这些花苞不大,却像个有魔力的小宝瓶,开出的花蕊采了不到三五天,新的花蕊又冒出来了,开得那叫一个如火如荼、不依不饶,花期长达一个多月,一朵花有时可以采摘六七次,直至枝干枯萎花苞结籽。
中午时分,母亲背着半小篓红花回家了。“今年红花长得好,树长得高,采摘起来也比往年费力,天天采摘都采不完。”母亲说,采摘红花最好要在早晨和傍晚,那时候红花的刺最软,白天太阳一晒,刺就变硬了,更扎人。当然,要是红花种得多的人家,则是顾不上什么软刺硬刺的,即使是在大热天,也能见到红花地里乡亲们忙碌的身影,有的人家甚至在夜里打着灯采摘。
时间长了,有人便想出了些土法子来对付红花上的刺,比如母亲就用创可贴把十根手指包起来,但就算如此也不能完全杜绝红花尖刺的伤害,因此每年采红花的季节,也是母亲的双手最为粗糙的时候。
采红花,是一件细活累活,虽然一次又一次被刺伤,但在母亲眼里,红花满身都是宝,是村庄里最漂亮的花儿。孩子上学,要用卖红花的钱交学费;逢年过节,要用卖红花的钱买东西……红花凋谢后结出的红花籽可以到市场上出售,红花秸秆还可以制作成饲料喂养牛羊。
而我的母亲,也像一株极普通的红花,大半辈子都在这块土地上劳作、生活,即便日子再苦,她也能坚守着那些坡坡地与梯子田,把日子过得有声有色。如今,许多村庄因年轻人外出务工,变得空荡和消瘦,而我的故乡,却因大片大片红花盛开而变得丰盈和充实。
红花开处是故乡。红花盛开,让村庄有了最隆重的仪式感,充满了希望与收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