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　姚静

一直以来，我以为向日葵只是供人食用和榨油，殊不知，它原产美洲，其驯化种最初是为了观赏带到欧洲的。我们云南方言里向日葵叫作“葵花”，在我眼里，它的确就是一朵艳黄的花。

小时候，在我家不多的几块菜地里，葵花的地位较低。母亲指望着那几块菜地供给一家人一年到头的蔬菜，洋芋、萝卜、白菜、青菜、玉米、豆角、南瓜、韭菜、辣椒等主要蔬菜轮番着在那几块地里栽种。地边地角留给了葱、蒜、芫荽。葵花是不可能成片种植的，葵花籽只是闲时无事解馋的零食，可有亦可无。每年母亲只随手在玉米地边的田埂子上撒上几粒葵花籽，绝不能多，葵花根系发达，杆儿又高，它会抢了玉米地的营养和阳光。

虽然母亲只给葵花方寸之地立足，葵花却不在意，就在那窄窄的埂子上快乐地生长起来。先是两个小巴掌似的嫩芽儿顶着果壳拱出地面，接着一天一个样儿，往高里长，往壮里长。等到葵花秆有锄头把粗细，顶端的葵花就开了。一般情况下，一株葵花只开一朵花。葵花的茎秆和叶子上都附有一层刺毛，看着粗糙，它的花却开得十分精致。葵花蓓蕾时由青绿的萼片层层包裹着，萼片慢慢打开黄艳的花盘就露了出来。围着花盘那一圈儿绸缎似的花瓣，称为舌状花，它是中性花，不结实，作用是招蜂惹蝶。花盘中间是密密麻麻的管状小花，它们是两性花，依赖风或蜂虫授粉结实。花盘一轮轮大起来，里面的管状小花不是同时开放的，它们由外向盘心依序开放，外围花开了看着厚实丰盈，盘心花未开便凹陷下去，层次分明清楚。葵花开得一天艳过一天，摆脱初放时的羞涩，最终绽放成一张笑盈盈的大圆脸，从早到晚随着太阳的起落转动，一往情深，无怨无悔。

朵朵葵花向太阳，这是葵花的第一个秘密。科学的解释是葵花的茎尖含有生长素。生长素能刺激葵花分裂繁殖，加快生长，但阳光会抑制生长素，因此葵花向阳的一面长得缓慢，背阴的一面长得快，它托着花盘的茎干就朝着太阳弯曲，我们就看到了葵花朵朵向太阳的情景。葵花因此得名“向日葵”，也因此有了“沉默的爱、爱慕”等花语。

葵花对太阳的追随并非没有休止，等到葵花完全盛开之后，它对太阳深情的追随就停止了。盛开的花盘始终面朝东方，据科学家分析这样才能吸引到更多的蜜蜂和昆虫为其传粉，是自然选择的结果。这很像一个人在成熟后终止了一段狂热的恋情，从年少的虚幻回归到脚踏实地的生活中来。

葵花的花盘里还藏着另一个秘密。它的花盘上一朵挨着一朵的管状小花看似密密麻麻，它们的位置却不是杂乱无章的，是精密有序排列起来的。仔细观察会发现这些小花呈相反的弧线排列，在花盘上形成一道道精致的螺旋状花纹。据说科学家们研究过，它们在花盘上的排列竟然符合斐波那契数列，即1、1、2、3、5、8、13、21、34……这个数列从第三项开始，每一项都等于前两项之和。这个序列以螺旋状从花盘中心开始体现出来，一道道精致细密的螺旋形纹路一直延伸到舌状花瓣。待到向日葵成熟，管状小花萎谢，一粒粒饱满的葵花籽同样以这一方式排列，同样在花盘上形成一道道清晰的螺旋形纹路，精致漂亮，这是自然之手握着直尺和圆规画出来的图案。

明朝王象晋的《群芳谱》里有关于葵花最早的记载：“丈菊，一名西番菊，一名迎阳花，茎长丈余，干坚粗如竹，叶类麻。多直生，虽有旁枝，只生一花，大如盘盂，单瓣色黄，心皆作窠，如蜂房状。至秋渐紫黑而坚，取其子种之，甚易生。”古人把葵花叫作丈菊，自然是因其茎干高而花如菊了，又名西番菊，点明了它是外来的品种。丈菊，豪迈，粗犷，与它硕大，灿烂的花朵倒也相宜。

葵花从不给人含愁的感觉，即使是在雨天，花盘淋得湿漉漉的，它们依然有着阳光的颜色，永远是一个哈哈大笑的快乐表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