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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4年09月09日

高山之巅

■ 张橙子

在小光山,天空装得下曙光、云朵、晚霞、雁阵和鸟鸣。天空是真的很空,在白天,当它湛蓝得无限深情的时候,你的目光一无遮挡,能看到深邃、博大或无垠,我小小的山村,无非是一缕孱弱的炊烟越飘越远,最后烟消云散。在夜晚,星光辽远,你能看见月亮后面的银河,月亮上的嫦娥。但是,小光山的地是拥挤的,土壤和石头如果不选择堆积成山,必定会选择流淌成河——站起的泥土就是高山,躺下的泥土就是河床。蜂蝶在高山一笑而过,流水在深壑一闪而过。远山如黛,近水如琴。

杜鹃花选择了高耸的部分。高山杜鹃中红色浓艳的,又叫马缨花,它早先被斜插在马帮头马的额前,随马帮的铃声走遍了云南的雄山大水,具有闯荡山川的勇气。找一隅陡峭的泥土,把一个陡峭的想法开成花朵,把花朵举到仰视的高度,引一群蜂蝶前来议论纷纷。朔风刚猛,这些浓妆的勇士,你见与不见,都将成就一副血染战袍的样子。它们粗糙的树体是一个假象,里面包藏着一颗细腻之心。色系、轮廓、几片花瓣组成一朵花,几千朵花组成一树花,几百棵花树形成一片花海,是不是每个山头都要有,都经过了精心的策划。甚至,春天的号令都还没有印发,马缨花就完成了统一剪裁、统一着色、统一开放,红成了触目惊心的样本。这些高山上的骄子们,出生于寒苦之地,却带着天生的奢靡与华贵,整座山头都是它们的乐舞之地。

马缨花得以高高在上,得以用纷繁的花朵装点高山之巅的空蒙与寂寥,得以用缤纷的落英拓展形容词的边界,得以用巨幅的彩画改变着我们发出叹词的口型。仿佛,这艳丽的春天是它们从雪的寒冷里拽出来似的。等一个又一个山头的梨花、桃花、杏花都已经醒来,正在寻找春天的来路时,马缨花却悄悄谢了幕。

鸟儿选择了空旷的部分。森林里不缺鸟鸣。鸟鸣是森林最悠扬的恋曲。何为林涛阵阵?去问问青冈栎、水冬瓜、刺栎树吧!何为鸟声如瀑?去问问画眉鸟、斑鸠、野山鸡和水雉们吧!森林里,早起的鸟儿有虫吃,早起的虫儿被鸟吃。如果鸟儿们愿意,尽可以荤素搭配、少吃多餐或过午不食。它们的歌声是婉转的,每一段都显得言已尽而意无穷;它们的歌声是清澈的,每一段都有山光水色的蕴含;它们的歌声是恣意的,每一段都有人间不可企及的自由与放纵;它们的歌声是彩色的,每一段都有鲜花的香气与晕染。

鸟儿是山的精灵,树是鸟的婚房。雄鸟亮出鲜艳的花羽,雌鸟抖起娇贵的矜持。一只鸟对应着一份自然的馈赠,没有一只鸟会成为困难户。它们的歌声证明了一切!鸟鸣里有辽阔的天空、厚实的大地、丰富的食物和活着的畅快。

村庄选择了向阳的部分。每一座大山都镶嵌着静谧的村庄。每一个村庄里都徜徉着小众的乡愁。在云南,那些被称作山沟沟、山旮旯的所在,是民歌的无畏生长之地。口弦、叶笛、笙箫或三弦琴,无一不是一场尽兴的舞蹈的道具。玉米铺叙在山峦,烤烟金黄在山脚,核桃树拥塞于沟壑,牛羊点缀在山坡。丰收季,每一个高原汉子的血液里都有一场宿醉,只有口弦、叶笛、笙箫或三弦能够叫醒他们。“打歌打到太阳落,只见黄灰不见脚。”以大青树为旗,民俗的笙箫荡来荡去。

瓦蓝色的天幕下,一只童年的鸠巢被一棵老树举着,它黑色的轮廓,像极了记忆中的祖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