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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4年10月23日

裂变的阿尼么

□ 李智红

阿尼么自然村地处县城东北部点苍山西麓,隶属于云南省大理白族自治州漾濞彝族自治县平坡镇向阳行政村,世居彝、汉两个民族。阿尼么的称谓出自彝语,意为“鸟都没有的地方”或“鸟不歇脚的地方”,以此形容曾经生活条件的恶劣与艰苦。

阿尼么与苍山西坡的石门关隔河相望,平均海拔一千六百米,国土面积一点四七平方公里。

在当地人的叙说里,阿尼么是苦水里泡大的,以前整个村庄除了生长石头和无根云朵,就只生长苦荞、洋芋、苞谷以及核桃树和水马桑。全村三十户人家 ,一百二十人,就像是苦涩的山毛薯一样,散落在石头窝里,日出而作,日落而息,周而复始,波澜不惊。

在苍山西坡,在漾江两岸,其实像阿尼么这样的寨子,就如同老比摩当年随手撒下的苦荞籽,比比皆是。她曾经的日常,就是偏僻,就是贫穷,就是苦难。她曾经的形象,是用嶙峋的石块堆砌而成的,是被杀猪刀一样锋利的山风劫掠过的,是一块又一块不规则的,瘦骨嶙峋的火山地拼装起来的,是哀怨的山歌,盐渍的泪水,没日没夜地腌制过、浸淫过的。

在阿尼么,石头无处不在,石头遍地丛生,仿佛天底下所有石头的形态,你都可以在阿尼么找到。多少年了,阿尼么,风来过,雨来过,泥石流来过……如果不是乡村振兴的鼓点,正好擂中了她的心脏,如果不是返乡创业的好儿郎,那个会唱调子的李永康带着他闯荡世界的伤痕和梦想,带着他的音乐,他的沧桑,他的风尘仆仆,他的故土情结回到这永远的老家,阿尼么,也许还要再默默无闻一些时候。

阿尼么迎来裂变,契机是李永康和他的伙伴们。当这一群充满想法的年轻人把希望赋予了富集的石头,当阿尼么人最终学会了从石头的内部掏出梦想,一辆用石头垒砌的“老爷车”,云ANM007,作为一个艺术农庄的标志性“建筑”,便开始运载着一个古老的传说,在通往春天的道路上奔驰。一把石头垒砌的“吉他”,便开始破壁而出,把春天的音符挥洒成了满野浪漫的山花。一群灵动的鸟儿,也仿佛受到了李永康们的感召,纷纷从遥远的山外飞来,在一棵棵古老的核桃树、柿子树、李子树、麻栎树、水冬瓜树上生儿育女,呼朋引伴。

当下的阿尼么,阳光明亮,云朵洁白。一年四季充满抒情,频繁接近音乐和生生不息的春天。森林在山坳里茂盛,庄稼在黑土里成长。炽烈的苦荞酒,在古旧的陶坛里沉醉。浑厚的彝族调,在错落的寨子里飞扬。甚至,那块天大地大的,让人念念不忘的巨石,也开出了“花朵”,被一弯月牙儿追赶着,在许多人的梦里,幽香缠绵。

当下的阿尼么,只适宜于相思,只适宜于幸福,只适宜于阳光的普照和月光的皎洁,只适宜于歌唱或者舞蹈,只适宜于一半人间烟火,一半诗和远方。

在阿尼么,007,那是她的“灵魂”和“诗眼”。庄主李永康和他的团队,用奇思妙想,用起伏跌宕的音符,用就地取材的石块,垒砌出一个梦幻般的艺术农庄。这个不一样的农庄,被许多大大小小的果树,和鸟不歇脚的古老箴言,严严实实地包裹着,就像是一笼造型独特的粽子,既安置了当地人乡村振兴的梦境,也可以收留任何一个陌生访客日渐稀薄的诗意惬意以及饥渴的睡眠。

一条用自由散漫的石块随意铺筑的小径,迂回盘曲。小径两边是任意葱绿着的野草,任意斑斓着的花朵,任意簇拥着的野花与虫鸣。就像是寨子里美丽而勤劳的彝女,在春天里织下的一根腰带。

下榻007的当夜,我便浮想联翩。我曾联想到会有一个妖精,她有着青丘的血统,她衣袂飘飘,她身姿妙曼,驾着银子般的月光,悄然莅临。午夜两点,书生写诗,妖精弹琴,一盏灯,忽明忽暗。那是一种怎样的惬意啊,阿尼么配得上这人世间所有的美好与神秘。

夜色笼罩,阿尼么的静不是一般的静,那是一种可以称作清寂的静。月光把一只猫头鹰的呼唤,投映到起伏跌宕的地面上,显现出一种罕见的诡异和斑驳。斯时斯夜,仿佛还有一尊看不见的神,在那一块小山一样盘卧着的巨石上,跳着神秘的舞蹈。

刹那间,红尘那么远。回过头,宦海那么深。即使再不舍,我也得把自己清空,就像山庄门前那一块孤独的老石臼,让月光或者夜色,让诗意的想象或禅意的闲适,一点点填满,直至长出青苔。

如果庄主李永康允许,我一定要带走那一块巨石的沧桑,收留那一阙陌生的虫鸣。甚至还要把那小半片来自石门关的云霓,也安放进空空如也的行囊,回到下关,用它圆梦。

放心,我绝不带走阿尼么的阳光,阿尼么的春色,阿尼么的歌声和快乐,还有她钻石一样珍贵的静谧。这些美好的事物,就留给那些赶赴007的陌生人吧,他们的梦境太荒凉了,需要清洗,需要深耕细作,然后种上几棵绿色的核桃树、苹果树、李子树,甚至一片苦荞、几垄玉米,哪怕安放上几块阿尼么个性鲜明的石头,也行。

等春天再次选定盛开的花朵,等秋天再次捧出饱满的果实,我一定还会回来,那个时候,如果古琴台前的水池依旧空着,我一定征询李永康的允许,在里面种上半塘荷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