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 杨木华
昨天,大理苍山终于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。面对巍巍十九峰顶的晶莹洁白,一种久违的感慨突然涌上心头,那些年,与雪相遇的故事缓缓浮上心来……
“窗含西岭千秋雪,门泊东吴万里船。”记忆中的第一场雪,在大理古城,是少年求学路上的纯粹雪。那年,刚好十八岁的我在大理古城南门外读中等师范。一个冬日,天微黑时风雨交加,苍山洱海顿时笼罩在重重雨雾之中,我们龟缩在宿舍里,用恶毒的语言诅咒天气的恶劣。入夜后,吼叫的风声慢慢平息,急切的大雨渐渐停歇,我们都进入了深度睡眠。天明起床跑步才发现,校园的树上地面屋顶全是厚厚的积雪。更早起来的人,已经在雪面上留下一串串深深的脚印。第一次脚踏积雪的我,和大家一样立即开始疯狂。花台边,通道上,操场里,脚印从最初的条理纹样到后来的杂乱无章。在收到停课的消息后,我们一起涌向苍山,山脚更广袤的雪地上,都是我们恣意狂欢留下的痕迹。我的座位在三楼靠窗正对苍山,一年年遥望山顶的白雪,年少轻狂的我许下不少远大诺言。哪料到毕业时古城再没来一场像样的雪,我们的青春故事,最后都草草收场。那年的苍山雪,多年之后,依旧是记忆里最温暖的怀念。
“忽如一夜春风来,千树万树梨花开。”记忆中的第二场雪,在青年时的乡镇中学,是一家三口发展路上的快乐雪。那年,我在一所名叫脉地中学的乡镇初中任教。学校在一个人烟稀少的小盆地中,周末留校的教职工就我们三五家。凡是周末,偌大的校园就被空寂占满,这对安心读自考的我,是一种最美妙的环境。那个周末,在一夜大雨之后的黎明,一抬头我就看见了苍山雪已经堆到半腰。多年未触碰到雪的我们,顿时兴奋异常。斟酌一番后,我们三家人骑上摩托去双涧。果真,半路就是忽如一夜春风来,千树万树梨花开的盛大场景。没有一棵树还有原来的青绿,没有一片叶还能保持本色拒绝晶莹。一路骑行一路玩耍,途中一个山脊竟然雪花飘飞,我们不断伸手触摸雪花的温润。到双涧找到石缅宁老师,他在闲置房中烧了大堆的火,我们围着火堆边烤边听双涧中学的阿真老师讲雪地捕鸟的故事。石老师招待我们吃过晚饭后,我们一群人又骑上摩托疯回学校。也就那一年,苍山雪来得特别近,近到我们触手可及。那年之后,乡镇中学开始撤并,我入了小城,而我们一起看雪的人如雪花随风散落各处,再没有一起看过雪。
“阑干风冷雪漫漫,惆怅无人把钓竿。”记忆中的第三场雪,下在中年之后,那以后,故乡再无温暖的雪。那是一个暖冬,四千米高处的苍山,只偶尔有一点点积雪,间或闪着苍白的光。年近五十的我,不再狂躁地想着登顶苍山与雪亲近,更多时候,就在山下遥望,把那些年轻时遇见的雪,一点点融化在心底。偶尔得空,我就和一起入城的阿真去钓鱼。找一潭野水,有时是我钓鱼,有时是鱼钓我。其实我俩都不吃鱼,垂钓只为寻找一段清净的周末时光。这样钓啊钓,一直钓到寒冬深处苍山雪白。某天,正野钓的我,收到母亲生病的消息后立马收杆回家。不久之后的一个苍山大雪日,母亲安然闭上双眼。此去经年,她再不用承受疼痛折磨,阑干风冷雪漫漫,母亲去了那个晶莹洁白的天国。她这一离开,家乡就成为了故乡,家乡雪,已经成为一种永久的怀念。我的垂钓,再无一个可以收杆回家的温暖等待。母亲去世之后,我也就冷落了钓竿。偶尔,还会去看看依旧垂钓的阿真。早已放弃了野钓的他,一直在大浪坝塘钓。坐他身边,偶尔低头聊几句,更多时候就抬头看远处的苍山雪,任那些关于雪的温暖怀念悄然生发……
又是冬日,江山不夜月千里,苍峰雪白润万家,我就等在苍山脚下,和雪一起老去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