夕阳将余晖洒在孟伏营小学空荡荡的院子里。此时,学生们早已放学,老师们也已各自回家,只有李桂科独自在石凳上发呆。孟伏营小学就在天主教堂里授课,这个天主教堂是民国初年法国传教士来这里盖的,虽经七十多年沧桑,仍然耸立在旷野中。新中国成立后,法国传教士被赶走,教堂成了农家子弟学习文化知识的殿堂。孟伏营村的孩童们就在此接受启蒙教育,包括李桂科在内。李桂科心里怅然若失,如果他明天离开学校,他的那些学生会不会哭,他会不会落泪。也许到附中教书,他会获得更多的成就感。但就目前,他舍不得离开这些学生们,他本来是想把他们教到小学毕业的。他走进教室,再次看着自己在木制黑板上写得工整文雅的板书,看着讲桌上摞得整整齐齐的教本,看着学生们交上来的作业,还有几盒白粉笔,两块用羊毛毡卷成的黑板擦。他的眼里忽然就冒出了泪花。他不敢想象与那群天真无邪的孩子分别时的场景。他想,还是悄悄走吧!
夜里,一灯如豆,他与养父促膝而谈。
养父说:“教初中好呢,你的本事才能更好地显现。你别担心,小学你教得好,初中更没问题。你的水平阿爹是晓得的。”
李桂科说:“阿爹,去那边可能要住校,家里的事就顾不上。”
养父说:“这个你不消操心,你几个兄弟姊妹也能苦工分哩!你去初中好好教,莫给老李家丢人。”
李桂科说:“阿爹你放心,你儿子咋样,你心知肚明呢!”
李桂科在大队教附中的时间也不长,教了两年数理化。在永胜附中这两年,李桂科果然不负众望,两年都评了学区的先进。很多年后,他教过的学生遇见他,还是叫他李老师,其中有几个还成了国家干部。其中有个女生令李桂科心痛,她叫龚金妹,是李桂科在永胜附中的学生,后来考上大学,分在洱源一中教书,却死于肺结核。每忆及此,李桂科就扼腕叹息,那个时候,在洱源这个高原贫困地区,肺结核也会要人命,治愈率总体不高。如果是在现在,肺结核规范服药,半年到一年就可痊愈。后来人们还发现,治疗肺结核的药物如“利福平”,同样可以治疗麻风病。
李桂科不光书教得好,还做到爱生如子。他自费买了套理发工具,课余时间就帮学生洗头理发。那时候,农村普遍不讲卫生,娃娃头虱多,他也不嫌弃。很多学生头发上都是密密麻麻的白色虮子。李桂科常不厌其烦地将他们头上的头虱和虮子清理干净,然后再理发。
学生说:“李老师,我们爹妈都不会这么细心地帮我们洗头理发,你不嫌弃我们脏,还帮我们仔细清理,你比我们爹妈还亲!”
李桂科笑着说:“你们爹妈把你们辛苦拉扯大,又供你们读书,那才是亲。他们两头黑,下地干活苦工分,那么劳累。他们不是不想把你们打整干净,是没有时间精力。你们放学回家,也要帮父母干点家务活呀!”学生们都点头称是。
俗话说,亲其师,方能信其道。李桂科就是靠自己的言传身教取得了学生们的信赖。他把学生当子女般呵护,学生也将他当成父兄。这种师生一家,其乐融融的氛围即便在当时的农村中学,也是很少见的。李桂科的教育之道,对学生身心健康极为有利。如今管理森严的学校,学生稍有不妥,老师便把家长叫去耳提面命,师生之间难以融洽。现在的学校,讲的是竞争。“分分分,学生的命根,考考考,老师的法宝。”在严峻的就业压力面前,考一所好大学,为的是找份体面的工作,而中国家长最看重所谓的“面子”。学校和家长,都盯死学生的考绩,强力竞争,使学生的身心健康,承受着摧残。当代教育,隐藏着很多弊端,但也是整个社会的顽疾。
1980年12月初的一个早晨,张开武对李桂科说:“桂科,明天去县里考试!”
这句话把李桂科听得云里雾里。仔细问,才知道县卫生系统招工,张开武的姐夫在县卫生局,所以早早知道消息。他自己报了名,帮李桂科也报了。他怕李桂科不去考试,所以迟迟不敢告诉他,直到考前一天才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