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 疏 雨
孩提时代不经意的阅历,在我风风雨雨的成长历程中仿佛是埋下的伏笔。
在亲友眼里我稳重、沉着,任何场面都能淡定面对。其实,我曾是一个孤僻、敏感、怯懦的孩子,我的逐渐变化如一个缓慢的破茧的过程,所有的碰撞都是一次突破,虽痛却历练了我。
我生活的小城有个滇剧团,姨妈是里面的台柱子,有着清廷太子老师血统的她唱腔高亢甜美、扮相端庄秀丽,大家都说她应该生在京城。一次,她跟我母亲说:“我发现疏雨和其他孩子不一样,他们看一下就坐不住了,到处疯跑,只有她静静地坐着,好像能看懂……”说这话时,我六岁,哪看得懂,只是觉得胡琴好听,戏剧油彩漂亮,咿咿呀呀的唱词好玩,至于演的是什么,我不知道。母亲开玩笑地接上话茬:“既然这样,以后有孩子的角色就让她去跑龙套。”“呵呵,明天就叫她来……”
第二天晚饭后,我照例跟在母亲后面进了小戏院,还没坐下,就听到幕后的广播里在喊母亲的名字,还说赶快把疏雨送上来,母亲拉着我刚跑到台前,不知谁说了一句:“来不及了……”就直接将我推上戏台,我连滚带爬地上去后,一双大手迅速抱起我直奔后台,一个阿姨截住我梳头、化妆,另一个则慌忙为我换衣服,我不知所措地站着任他们折腾,这时一袭黑衣的姨妈赶来,一边帮忙化妆,一边说:“别急,我牵着你们(还有一个比我稍大的孩子),你们跟着我走就行,我使劲捏你们的手,你们就喊:‘爹爹——爹爹——’看到我擦眼泪,你们就喊‘娘——娘——’。”“李老师,我知道了。”比我大的那个孩子说,显然她已排练过。正说着,一个身穿黑袍的“大花脸”过来了,我吓了一跳,只见他蹲下来轻声说:“李老师演秦香莲,她演冬哥,你演春妹,不要紧张。”
锣鼓喧天,胡琴已响起,只听后台一声:“秦香莲,上!”我就被拉上了舞台,只觉得台上灯光耀眼,几千几百双眼睛盯着我们,我们刚一出场台下就响起热烈的掌声——姨妈是名角,她有很多戏迷,从未见过这种场面的我差点吓哭了,姨妈轻轻地握了握我的手,我看到她嘴角柔美的线条,心情逐渐平静下来。
到了第二场,姨妈带着我们,和一个身穿红袍,帽插宫花的人哭诉着什么,后来便使劲捏了我们的手一下,“冬哥”便“爹爹——爹爹——”叫开了,我仔细看了看那人胡须老长老长,怎么会叫爹爹呢?起码得叫爷爷才对。稍作迟疑后,我才喊了一声:“爹爹——”台下一片掌声。但那个“爹爹”最终没理我们。后来我看到姨妈哭得像泪人似的在那擦泪,也不知眼前这个“大坏蛋”怎么欺负了她,我又着急,又心疼地哭起来:“娘——”台下喝彩声、掌声混成一片……
这场戏终于谢幕了,那个“大花脸”亲切地抚摸着我的头说:“李老师,上哪物色的,有悟性!”从那以后我发现自己大方起来,人多的场合也不怯场了,用行话说是:破过胆了。每当我怯懦的时候我就想,6岁就被迫上台演戏了,还满堂彩,没什么过不去的!
感谢那次跑龙套的经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