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 勾六零

一个法定长假，我驾车来到怀想多年的龙陵松山。

说起对松山的怀想，由来已久，一直要回溯到孩提时代。至今记得，那是一个不上学的下午，我们几个处得好的伙伴边晒太阳边躺在田埂上吹闲牛。吹着吹着，其中有个家在部队的同学神秘地小声说，听他父亲讲，抗日战争时候，在保山龙陵的一座山上，日本人的一支部队守在上面，国民党军队几万人围着攻了几个月没攻下来，最后只好挖地道用炸药一下子把那座山炸开，好不容易才取得战斗胜利。听了同学的绘声绘色讲述，我那时就想，什么样的战役这样惨烈，要有时间能够到那座曾经鏖战的山看看就好了。

然而，这种念想一揣就是几十年，终于，在自己步入“知天命”之年后，我如愿站在了这座因70年前那场战役而闻名中外的山——松山。

那是个阴天，刚刚下过一场小雨，天低云垂。经过当地人的指路，我挎着相机从松山腹部向顶峰进发。之所以想去顶峰，就是想印证一下当年那位小伙伴讲的“轰隆”一声炸掉山头的实地情形。松山顶峰叫子高地，其实并不算高，自身的垂直高度充其量几百米罢了，但它的确是周围所有山峰的最高处。“从这里爬上去就是子高地。”一个放牛人边赶着牛走边告诉我。于是，我从当年日军修的那个蓄水池出发，快速向上爬了20多分钟便站在了子高地的制高点。这真是个名副其实的高地，环顾四周，汹涌奔腾的怒江尽收眼底，如蛇般蜿蜒盘山的滇缅公路一目了然。收目远眺，满山遍野的松树顿时跳入眼帘，那些针叶植物密麻如织，而绝少杂树或灌木。油然猜想，松山之所以叫“松山”，其实可能就是因为这座山松树众多而得名。

山不在高，有惊心动魄的故事就灵。山风徐徐吹来，我站在子高地遥望远方，似乎穿越时空清楚看见滇西抗战最艰苦的年代。上个世纪的1942年，日军攻占缅甸后，随即进攻滇西，很快占领畹町、腾冲、龙陵等地。也许是预料到几年以后的日薄西山，进占龙陵不久，日本人经过战略考量，派遣番号为113的联队来松山修筑要塞并据守。有史料载，经过几年的苦心经营，截止1944年滇西大反攻，松山已俨然被113联队打造成了一个据守滇缅公路咽喉最重要的战略要地。“松山是东方的‘马其诺防线’，起码可以守3年！”日本人曾经对他们的防御要塞信心满满。现今，我能够不带任何担心轻松站在松山好像是件非常容易的事情，然而在70年前可不行，那时那地，任何一个中国人都不可能在这里作片刻停留。1944年以前的松山，唯有被我们称作“日本鬼子”的能立足。史料载，日本113联队进驻松山后，精心设计、长时间修建，构筑了一座明碉暗堡密布，而且连坦克都可以在坑道里开出开进的军事要塞，工事之牢固程度，据说连飞机轰炸后都安然无恙。拨开历史的帷幕，我好像看到70年前的某一天，日本南方军总司令寺内寿一大将就曾经站在子高地向怒江东岸眺望，他那次来，是为了检查滇西的日军防务力量，专程到松山，则是为了现场察看松山阵地的重炮轰击情况，以便了解松山要塞对滇缅公路的封锁效果。

俱往矣，70载春秋弹指一挥间，当年趾高气扬的日军早已不见踪影。我带着浮想漫步整个子高地，除了能够看到那些挺拔向上的松树外，还有就是当年日本人精心修建的环山工事、单兵掩体，以及那个被国民党工兵用TNT炸药炸开子高地主碉堡后留下的深坑。我举起相机聚焦，镜头中显示这是个杂草丛生、向下凹陷十多米的坍坑，然而你可别小看此坑，当年“轰隆”一声巨响就是从这里发出，撼天动地，威力巨大，盘踞主碉堡中的日军瞬间就化为了齑粉，进而为中国军队全面攻占松山奠定了决胜的基础。透过历史的一幅幅回放，我似乎看见，当年国民党第71军和第8军两个军轮番上阵久攻不下子高地后，于是采用了美军顾问团的建议，派一个建制营的工兵在子高地垂直下方150米处挖掘坑道，整整用了两周多的时间才挖到子高地正下方，并填放好3000公斤美制TNT炸药，当然最后是由长官亲自按下按钮，这样才把盘踞在子高地上的日本官兵送上了归魂东瀛岛国的路。1944年的滇西松山战役，历时三个多月，是历史上公认的中国抗战八年中最惨烈的战斗，共有4000名中国军人在这里阵亡，同时有1200多名日军在这里被消灭。

硝烟散尽旌旗偃。从松山下来，在一家小食馆吃饭，店主人边招呼边热情讲述他知道的松山轶闻。店主人说，他们小时候曾经进去过被炸塌的坑道，里面很深很宽，还看见过被饿死的战马的骨架。“买样东西作纪念吧！”店主人拿出他收藏的据说是当年日本人战败后遗弃的物品，有钢盔、皮箱、饭盒，还有一把日军三八大盖步枪用的刺刀。我什么都没买，我对店主人说，这些东西该送到博物馆去收藏，这是日本军国主义侵略中国的铁证，也是中国八年抗战中一次胜利战役的见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