父亲的自留山

■　振民

农村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以后， 除了自留地、自留山，农村家家户户都有了承包地。我的父亲就在那时开始治理我家分到的自留山。

说是治理，那是我一直未解的谜。我问过父亲，为什么人家分的山上有高大的可以取材用材的松树，我家的自留山却是一块没有树的砂石地。父亲只说，因为沙坡下的大路边那块地被确定为我家的承包地。

那是一块村子里最扎眼的地方。村外的山水顺着山坡下来，天长日久把原本赶牲口的大路冲成一个深沟，沟两边一半红沙一半白沙，像块伤疤不和谐地裸露着。我家的自留山就在大路的右边，山腰小路以上有云南松，小路下是红沙坡，坡脚一个高丈许的地埂，大路小路和隔埂就是白纸黑字的山界。

父亲的治理很有规划。在小路下的自留山山界往下的坡头深挖坑塘，采来云南松和华山松子，一塘一塘播撒，他不信路上能长，路下就不能长。稍有土的坡腰深挖定植沟，施上农家肥，种上不知从哪里捡回的“茶果”自己琢磨着育成的茶树苗。坡脚的地块相对是有厚土的，肥沃的，但是“路边的地是牲口嘴边菜”，庄稼每每被放山的牛羊啃食，父亲自己要来花椒籽，自己育苗，种了上百株花椒，硬生生在别人舍弃的沙坡上刨出希望和梦想。

父亲是村里唯一能自给自足茶叶的人，因为茶味好，经泡，乡亲们喜欢按市场价和父亲“分”。我读中专那年开始，父亲每年都会留足春茶给我，也是在那个时候我才知道有春茶、雨水茶、谷花茶。花椒产量高、价格好的那几年，来收购花椒的人会住在我家，我知道小商贩只要收到父亲的花椒就收获了全村产量的一半多。我和父亲说，免费提供吃住，那单价不是成为最低了吗？父亲笑着说，自从你妈妈随你去领孙女，我一个人在家，我也找到免费和我讲白话的伴了嘛。

几十年过去了，父亲亲手种下的松树已经长高成材。和我来到小县城居住的每一年，父亲都雷打不动地要回老家采茶、揉茶、晒茶、摘花椒。

父亲曾经说：“我是农民，但我的糖果烟茶钱我自己已经存好了，存在自留山上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