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 姚 静
我上班经过的那一条街,两边都种了木芙蓉,长势葱茏。一开始我不知道它们是什么树,单觉得它们掌状的叶子和梧桐有几分相似,并不以为奇。直至它们开了花,早晨去上班时看到它们的花朵是白色,中午下班回家时看到它们的花朵是粉红色,到了傍晚却又发现它们竟是满树深红了。树分明还是那几株树,花色却是一天三变,我不由暗暗称奇。一打听,此花叫木芙蓉,它花瓣内花青素的浓度会随光照强弱不同而发生变化,因此花色会一天三变,人们又叫它“三变花”。更形象的叫法是“三醉芙蓉”,木芙蓉花色由浅至深至浓的变化很像一个人酒醉的过程,微熏,飘然,酩酊,当它花色陀红时极像一张酒醉女人的脸。
我每天在那条街上往返,看木芙蓉的花色一天三变,觉得它们像是在演一出川剧,正耍着变脸的特技呢!
那条街上栽种的木芙蓉有重瓣和单瓣两种。
重瓣木芙蓉盛开时极妩媚,扇形的花瓣层层叠叠,皱皱折折,千娇万柔地围住嫩黄的蕊,花姿雍容,酷似牡丹。早晨它们带露初开,如仙女出浴,披一袭素洁的轻纱,气质空灵;到了中午它们像是施了淡妆,是一团团暖洋洋的粉艳;傍晚时分,它们花色深红,花瓣微微闭合,像是赴了盛宴归来,不胜酒力,将要睡去。宋代郑域作诗盛赞重瓣木芙蓉:“若遇春时占春榜,牡丹未必做花魁”,可与牡丹一比高下,这评价够高的了。
单瓣木芙蓉只有五个扇形的花瓣。花瓣上丝丝纹路清晰,舒展开来,简洁大方,典雅端庄。花色同样是初开雪白,正午粉艳,傍晚酡红。
木芙蓉花色的改变不是整齐划一的,每朵花都有着自己的步骤,或早或晚,或先或后,参差不一,于是一棵树上就有了白的,粉的,红的花朵,一朵花上也会有白粉相间,红白参半的状况。一棵开着花的木芙蓉看上去便有了姹紫嫣红的感觉,是一场变脸大戏在上演。
木芙蓉自古便受人喜爱。“怜君庭下木芙蓉,袅袅纤姿淡淡红。晓吐芳心零宿露,晚摇娇影媚清风”,这是唐人徐铉《题殷舍人宅木芙蓉》中的木芙蓉,轻盈明丽,娇羞默默。“水边无数木芙蓉,露染胭脂色未浓。正似美人初醉着,强抬青镜欲妆慵。”这是王安石笔下的木芙蓉,一个风姿绰约的醉美人。
芙蓉临水是古人对木芙蓉高层次的审美要求,我国园林鉴赏古籍《长物志》上说:“芙蓉宜植池岸,临水为佳,若他处植之,绝无丰致”,更进一步要求说“宜寒江,宜秋沼,宜微霖,宜芦花映白,宜枫叶摇舟。”这一个接一个的“宜”看得我瞠目结舌,寒江,秋沼,微霖,芦花,枫叶,摇舟,单单一个意象就已经诗情泛滥了,更何况还要和一树木芙蓉的繁花相映?《长物志》作者文震亨,集作家、画家、园林设计师于一身,他的审美情趣自是凡俗之人难比,可细细一想,若要把他这一株木芙蓉种下去非得有一座园林不可,岂是住在公寓楼里的我能够想象的?
在民间木芙蓉还是一味良药,它的花、叶和根皆可入药。《本草纲目》记载:“其治痈疽之功,殊有神效”。
木芙蓉是凌霜而放的花,因而它又有名曰“拒霜”,苏东坡写诗为其更正:“千林扫作一番黄,只有芙蓉独自芳。唤作拒霜知未称,细思却是最宜霜”。在百花凋零,霜重露寒的深秋木芙蓉一展风情。
早晨,我戴着手套,裹着围巾骑车而过,看到木芙蓉暖洋洋的花朵,刹那间恍觉春到。